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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明報加東版(多倫多) | 2010-03-21
D22| 周日小說| By 黃洋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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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9 已是最後上車機會,十天線將會在後天升穿二十天線,這時才追貨就太遲了!目標價,$3.7!」
黃震聲說到目標價之前,故意頓了一頓,以加強震撼力!
看著課室內一眾學員,邊抄著筆記,邊以仰慕的眼神望向自己,黃震聲知道自己今天的演出,相當成功。
「下星期將會出現『水星逆行』,市場會有一陣子波動,但不用太緊張,最緊要認清股票的價值,有價值的不妨坐貨,記住這句格言『未學炒,先學坐』!」
一時「短線買賣」,一時又「長線價值」,甚至還搬出「星相命理」。可是一眾學員卻未有發現矛盾處,甚至還跟著念誦格言。
知名分析師黃震聲,不折不扣的「財經演員」,不同的媒體都可以見到他在推介心水股份,每星期都會出席不同的財經講座,自己更開辦了多個投資課程,以他名字命名的投資學院,學員人數以萬計。
他所推介的多數是交投不大的細價股,這種股份大部分時間沒什麼表現,但卻會偶然被一些「莊家」看上,用極短時間將股價炒高兩三倍,然後再把高價「派發」給散戶以圖利。當莊家需要派貨時,震聲就會配合莊家,向散戶股民大力推介,當散戶們一窩蜂的投注之時,也是莊家退場之時。
也有因此而傾家蕩產的散戶,上周就有其中一個學員,弄得破產收場,這種例子當然不少,只是貪得無厭又不求甚解的投機初哥更多,震聲的投資學院不愁沒有新血補充。
震聲回到學院頂樓的辦公室,辦公室內貼滿他展現自信笑容的海報。
「老師辛苦了,今晚的課堂也很成功。我們新一季的課程,已經滿額了。」震聲的秘書,如常為老闆倒上一杯紅酒,為一天的演出作結。
的確很成功,只是其中一個學員的表現,卻讓他甚為在意。
「關於那個叫當奴的小子, 查到什麼?」
秘書: 「他是5 個月前開始來上課的,典型的宅男,無業,報讀了我們所有課程,忽然變得有錢起來,是兩個月前的事。」
這個叫當奴的宅男,總是頭戴火影忍者的cap 帽,上課從不抄筆記,只是一直在玩psp。兩個月前震聲開始留意到他的變化,他居然開始穿起西裝來,雖然還是戴著火影忍者的cap 帽,今天手腕上更多了一隻江詩丹頓。
震聲肯定,當奴的忽然暴富,絕對和他推介的股份無關。
秘書: 「每天交易時段,他都會跑到牛角下村的一家街坊證券行去,可是卻很少買貨,這兩個月來,只是交易了四次,四次都是買窩輪,但每次都會買中當日的最大升幅窩輪。」
窩輪(Warrants),認股證,是一種以小博大的衍生工具,每隻認股票都會掛著一隻股票,分為認購證(call 輪)與認沽證(put 輪)。簡單來說,買入call 輪等於看好該隻股票將會漲價, 反之則買入put輪。但因為有槓桿比率,投入資本比買入正股少。所以當投資者看中某隻股份,卻想要放大投資效應,便可買入call 輪,以博取買入正股倍數的收益。當然,所承擔的風險也會倍增。
「只交易了四次,而且每次都買中最大升幅的窩輪?」
秘書: 「還有,他用了假名開戶口。特意選取這種屋村街坊股票行,就是圖這個方便。」
震聲的眼睛亮起來了。
內幕交易!
太明顯了,沒有內幕消息,不可能每次都買中最大升幅窩輪,而且兩個月裏才出手四次,這種做法絕不是一般贏了大錢的散戶所為,散戶一定會在贏錢後愈炒愈頻密的。當中肯定有蹊蹺。
周三,四時,當奴一臉春風的步出股票行。當奴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表現得太得意了,略為拉低頭上cap 帽,滿鬼祟的召了一輛的士離去。
的士剛開出,一輛房車馬上尾隨而上。當奴來到一家茶餐廳,入門前左顧右盼。
當奴來到茶餐廳最隱蔽的一桌坐下,早已有一位西裝畢挺的茶客在等著,茶客戴著一副茶色眼鏡,從用料上看得出是極高級的貨色。當奴掏出一個脹鼓鼓的信封,交給西裝茶客。
茶客: 「看你這身打扮,大家都曉得你最近發橫財了。」
「我很少上街……除了上課……」
「還到那個投資班去上課?早告訴過你那些財演都騙人的,何x有我在,你還用得著什麼投資技巧嗎?」
「那裏的助教……很漂亮……」
「你有了錢,還愁沒馬子?」
「……下次可以再拖長一點時間嗎?我今次差一點來不及入貨……」
「三十秒已經是極限了,再拖多個十秒,證監就會發現我操盤的這隻輪,比別家發行商的輪報價來得慢了。」
「可是落盤也總得要時間……」
「你一開始就知道我當天將會操盤的那隻輪是什麼號碼的嘛,你就先選定要買入那隻輪,先別送出交易指示。一邊留意著時報價,隨著報價改變,就不斷更改買入價,當我發現正股升了,就馬上發信息給你,你一收到信息就馬上送出早已準備好的交易指示,這用不著三十秒吧!」
這時,一人坐到茶客的身邊。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來者竟是震聲。
「起初還以為是內幕交易,原來還有這個更簡單的方法啊。」黃震聲老實不客氣的拿起西裝茶客面前三文治來吃: 「你是『發興』的交易員吧,負責『發興』窩輪的報價與買賣,當你發現你負責那隻輪的正股漲價,理論上你要相應地調高窩輪的價格。但只要你稍為讓報價拖延一下,自然就能讓你的朋友,以較低的價錢,買入這隻即將大升的輪,然後只要把價格調回正常市價,你的朋友就能高價出貨,這樣極短時間的一買一賣,實在是神不知鬼不覺。」
茶客與當奴,皆是一臉煞白,當奴甚至雙腳輕微顫抖起來……
震聲望向茶客: 「你叫葉森吧?」
當奴大驚: 「我沒有出賣你……」
葉森一咬牙: 「白癡!你被私家偵探跟蹤了, 我老早叫你別去上什麼鬼投資課!」
震聲: 「頗聰明呢,看不出來啊!」
「你想怎樣?」
「內幕交易也好,出千也好,只要不被人發現就好了。」
「可是我們被你發現了。」
震聲故作神秘的一笑: 「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繼續努力吧。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們,我想怎樣。」
震聲離開前,故意用力拍一拍當奴仍在顫抖的肩膊: 「要準時來上課啊!」
目送震聲步出茶餐廳後,葉森脫下茶色眼鏡,露出一對陰陽瞳仁。
阿奴與葉森回到酒店總統套房,傷疤男阿滿正等著他們。
套房大廳的牆上,貼著多份剪報,多是關於黃震聲的新聞。另外尚有數份報道,是關於投資者因投資失當破產,而釀成家庭慘劇,其中一名破產投資者,更抱著女兒跳樓自盡。
「上釣了!」葉森: 「全靠你這私家偵探,他十分準時的出現在我們面前。」
當黃震聲發現阿奴所飾演的宅男有異,馬上找尋私家偵探查探當奴暴富的底蘊,當然他找上的私家偵探,是由阿滿所飾演。他只能找上阿滿,因為阿滿早在個多月前已做好準備,震聲投資學院裏面的所有報紙雜誌的分類廣告頁,阿滿都做了手腳,無論他選上哪間偵探社,他都只會找到阿滿。
阿滿: 「這傢伙疑心滿大的。」
葉森: 「當然,畢竟財經演員本身就是以騙人為業,大家算得上是行家。」
要不是黃震聲早前在期指損手,也無法讓他這麼容易中計。黃震聲表面風光,但事實上已欠數百萬孖展數。人在這種時候,最容易失去判斷能力。
「那麼……下一步應該怎樣?」阿奴戰戰兢兢的提問,畢竟他是首次真正參與金錢師所策劃的局,但他一直只是按指示行事,計劃的全貌卻一無所知。
葉森: 「你今天表現得太生硬了,那些發抖動作,根本不必要。」
「我只是……」
「你只需按我指示去做就好。」
葉森說完,便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去。阿奴不知如何是好,阿滿親切的上前輕拍阿奴肩膀: 「放心吧!震聲會找上你的,到時他會要脅告發你們,其實他是想要分一杯x。」
「他真的會提出加入?」
「他絕不會放過這種穩賺不賠的機會,風險比內幕交易更低,何x他急需一筆錢去應付孖展數。」
當然,這個「延遲報價的窩輪交易」計劃,壓根兒就不存在,黃震聲所收集到的一切情報,全是由阿滿發放給他的,包括葉森「發興」操盤員的身分,當奴交易的資料,就連牛角村的股票行,都是虛構的。那裏根本就是一個空置單位,葉森等人只是非法佔用,裝修成股票行的模樣。在那裏的職員與客戶,全都是臨時演員,按劇本演出。股票行內所有電腦都沒有連接交易中心,電腦熒幕上出現的報價都是預先安排好的畫面。
正式行動時,阿奴會把黃震聲領到虛構股票行,在他面前展示虛構的「延時報價交易」,讓黃震聲完全入信後,再誘騙他重錘下注。
只是,阿奴不明白,誘騙他重錘下注後,怎樣才能全身而退?葉森沒有跟阿奴說詳細計劃內容,阿奴覺得葉森還是不信任他。
這也難怪,畢竟自己是不請自來,硬要葉森收他為徒的不速之客。
阿奴還記得,當葉森打開套房大門,發現敲門的竟是阿奴之時,那個殺氣騰騰的表情。
葉森一直不肯收阿奴為徒,直至他足足在門外守候了兩天,阿滿才替阿奴求情:「看在他竟能找上門這份能耐上,讓他試試看吧, 反正這個局也欠了一個人當餌。」
阿奴勉強的參與了計劃,卻不曉得自己是否已算做金錢師的同伴。
震聲一再細閱偵探送來的資料,計算著這件事背後所潛藏的風險。那二人會輕易就範嗎?
這一刻震聲正身處Savanna 酒吧。正埋頭資料之中的震聲,忽然聞到一陣香氣,震聲抬頭,馬上便看到香氣的源頭,坐在他的對面。
一個只要走在街上,已足以釀成連環車禍的絕色美女。
Savanna 內所有客人,不論男性女性,都無法不把注意力投放在這美女身上,可是美女卻只是注視著震聲。
「你被騙了。」
震聲一下子無法反應過來,美女丟下了一張照片,是一張用遠鏡偷拍的照片:葉森與阿滿、阿奴,一起並肩走出酒店大門。
震聲認出阿滿,這個偵探怎會跟葉森走在一起。
美女: 「你被傳說中的金錢師盯上了。像你這種不事生產,專門協助莊家榨取散戶血汗錢的臭蟲,正是金錢師最愛的獵物。」
「金錢師?」
美女指一指相片中的葉森: 「當你向他們提出勒索,他們就會把你領到牛角村的股票行去。他們會先讓你嘗一次甜頭,然後就會告訴你, 『發興』證券那邊已經有人開始懷疑葉森,這勾當不能長此下去,嘗過甜頭的你當然不肯就此罷手,到時你就會提出要重錘落注,但是這次落注卻將會一去無回頭。」
震聲咬牙切齒: 「這群老千,竟敢找老子開刀……」
「你打算報警?你要如何跟警方說,他們以虛假的非法交易騙了你的錢?想像一下報紙的頭條會怎樣寫?你可是知名的股票分析員啊!」
震聲一下子呆住,但他馬上又想到另一個問題: 「你是誰?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一切。」
美女: 「你可以叫我曉陽。除了騙徒,還有誰會更了解騙徒,我跟這傢伙是行家,我可以幫你反過來把他的錢騙走。」「為什麼要幫我?」
曉陽掏出一根煙,叼在嘴上,震聲不自禁的就掏出火機替她點煙。美女吹出一個漂亮的煙圈: 「他拋棄了我。」
「真不敢相信他竟能幹出這種事。」
曉陽似不願再在這話題上糾纏: 「你欠下數百萬孖展數,應該沒有多餘資金再作投資,你是打算再借貴利,來個孤注一擲吧!」
「我倒還有一點應急資金……」
「被債主發現你有錢不還,偷偷跑去發財,不大好吧!」
震聲默然……
曉陽一笑: 「放心交給我吧,現在只有我能幫你,一併解決葉森與債主。」
周五,下午三時半。
震聲來到牛角村股票行,阿奴已守在一部交易電腦前面。股票行內有著震聲所熟悉的交易味道,若不是早已知悉真相,震聲無法想像眼前一切都是偽裝的。
震聲早已按曉陽指示,向阿奴作出要脅,並要求親眼證實他們的交易情x。震聲拿出了三十萬交給阿奴,為了讓震聲嘗到甜頭,阿奴將會讓震聲賺取近十倍的利潤。
震聲故作緊張的觀看著虛假的即時報價,然後,阿奴收到了信息: 「長河急升!」
葉森今天正是負責替長河call 輪79233 操盤!
「長河」的股價急升超過兩成,按12 倍槓桿比率計,79233 這隻call 輪的價格應該至少150%的升幅,可是79233 的價格卻動也不動。
直到阿奴順利買貨, 79233 才漲價起來!阿奴馬上趁著高價出貨!
一切如計劃進行,他們成功讓震聲帶來的三十萬,幾成了四百五十萬……這是為了讓震聲真正重錘投注所必須的投資。
當阿奴把滿載鈔票的公事包交給震聲之時,三名身穿背心,故意露出臂上紋身的大漢出現。
震聲的表情似是看見了惡鬼!
為首的大漢,一把將公事包搶過來,打開看看後,猙獰一笑: 「有錢不還,卻偷偷跑到這裏來發財?」
阿奴不懂反應,但也猜到對方必然是為了追討震聲孖展數而來的黑道人物。
「我……只是……」震聲的驚恐卻是裝出來,因為他知道,這幾個大漢是曉陽安排的。只要在阿奴面前將震聲剛「贏」回來的錢沒收,金錢師用作甜頭的資金,也只好白賠出去。
「不用說了,要解釋就回去跟楊生解釋吧!」另兩名大漢即上前把震聲挾出門外。
阿奴呆呆的目送四人離去。
曉陽正對著大海抽煙,一輛黑色房車駛至,下車的人卻不是震聲,而是葉森。尾隨的還有阿滿與阿奴。
曉陽好像一點也不吃驚,她似乎沒有預期過震聲會出現。
曉陽: 「抱歉,把你的獵物搶走了。」「沒關係,你還記得我這個人,我已經很高興。」
曉陽的眉梢微微跳動了一下,硬把一句「忘得了嗎?」吞回肚子裏。
葉森: 「而且黃震聲已得到應有的教訓, 那幾個大漢, 應該不是你安排的吧。」
曉陽騙了震聲,那幾名把他挾走的大漢,確實是震聲債主派來的。曉陽根本志不在錢,她只想破壞葉森的計劃,當然黃震聲這種敗類也不可放過,於是她通知了震聲的債主,派人到牛角村收款。
曉陽: 「損失了四百多萬,你看來一點都不心痛啊。」
「偽鈔罷了, 你要我再印多少都可以。」
這下子曉陽沒法再強裝鎮靜了,葉森沒可能會用偽鈔作甜頭的。葉森會用上偽鈔,只有一個可能:他早就預計了曉陽會插手!
「是我故意要阿滿放風聲出去,讓你知道我盯上了震聲。」
曉陽望向阿滿,阿滿無奈的聳一聳肩。「你的插手讓黃震聲分散了注意力,破解了一個騙局,他就注意不到另一個騙局了。」
人很容易被滿足感所瞞騙,滿足於小局的勝利,往往就會忽略了大局的全貌。
葉森: 「我只是要他得到應有的懲罰,想像一下債主看到那一袋偽鈔,會對黃震聲做出什麼來?他那三十萬我倒是扣起來了,我會分一半給你。你會出手教訓他,就證明你跟我同一陣線的,歸隊吧,曉陽!我們需要你。」
「我不需要你,那一點錢我沒興趣!」
曉陽說罷匆匆離去,她不願再讓葉森看到她的狼狽相。
葉森目送著曉陽,沒有挽留: 「我們等你。」
曉陽的腳步沒有半點遲滯,但她卻不禁在心中埋怨,為什麼是「我們」,而不是「我等你」……
曉陽消失於眾人的視線範圍,葉森與阿滿上車,只有阿奴一個人仍呆立當場,他仍在理整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葉森: 「上車吧!小子,你還有得學呢!」
文黃洋達圖國志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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