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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派沒有不分裂的本錢
-- 《沒有抗爭.哪有改變》代序

二○○三年「七一」前夕,部分民主派立法會議員本想妥協,接受「比較可以接受」的《基本法》二十三條立法,幸好人民站出來,改變了歷史。五十萬人大遊行過後,評論界一片「見好就收」之聲,靜待北大人的「善意回應」,結果換來「愛國論」、「四二六釋法」的寒風。二○○四年立法會選舉,民主派躊躇滿志,想一腳「踢走保皇黨」,取得過半數議席,然後以否決財政預算案之權力,與北京討價還價,殊不知與共產黨角力,切忌遇順景而盲目樂觀;果不然北京爺們下重手,民主黨接連受醜聞打擊,毓民與鄭經翰遭暴力恐嚇被迫暫時封咪,之後更遭商台掃地出門;民主派想在立法會議席過半的幻夢破滅。

揮舞一輪大棒後,中共又奉上胡蘿蔔:經濟上有自由行及源源不絕的IPO,跟又以曾代董,看似是順應民意,實則是糖衣毒藥,麻痹港人意志。到了二○○五年末又提出政改方案,表面上增加了直選議席,然而功能議席又同步增加,若然接受,民主派在立法會的影響力只會有減無增,可是民主派陣營內竟也有人願意接受此一假政改方案,尚幸群眾與大部分民主派議員此時還未「懵到上心口」,把政府的方案拉倒,當然事後政府開動宣傳機器,推卸責任,令民主派更形分化。

二○○六年社會民主連線成立,以民主左派自許,有別多年來政治經濟立場搖擺不定的民主派,受到迷信所謂「自由市場」的主流傳媒封殺。到了二○○七年的特首「選舉」,公民黨的梁家傑決定參選,民主黨及民協等民主派主流響應;他們辯稱參與小圈子是體制內的抗爭,要使「選舉」變得「有競爭」,還要「假戲真做」,與曾蔭權辯論政策實務,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最後曾蔭權大勝,梁家傑等人還要狡辯「香港贏了」、「改變了香港的政治文化」!社民連一士諤諤,對民主派自毀立場說不,他們當然不會領情,反指社民連破壞團結,令「親者痛仇者快」。經此一役,民主派雖未完全分裂,但已是面和心不和。

二○○七年十一月區議會選舉,民主派大敗,緊接的港島區補選,雖能借陳方安生的名氣,扳回一城,民主派的士氣,依然低沉。十二月底人大常委一邊否決二○一二年雙普選,另一邊又說二○一七年「可以」有特首普選,狡黠地回應了民主派「時間表、路線圖」的訴求。主流傳媒把人大此舉美化為「讓步」,希望民主派能「從善如流」,不要令二○○五年政改方案告吹的歷史重演。不少民主派中人,亦已對這張「空頭期票」頗為心動。

踏入二○○八年,立法會選舉臨近,民主派陣營人心惶惶,有人呼籲團結:「民主派沒有分裂的本錢!」乍聽起來,不無道理,這次立法會選舉,民主派已有喪失三份之一關鍵少數的危險,如再分裂,豈非雪上加霜﹖然而,客觀的歷史趨勢,是不以人們主觀願望為轉移的。社民連與主流民主派的分歧有二 —— 其一為經濟立場,其二是為爭取民主的立場與手段。

傳統的「左/右」政治光譜,簡單易明,沿用二百一十多年至今,但其過份簡化,亦為它的局限:極權的史太林主義,與主張以北歐福利國家為師的社會民主派,同稱為「左派」;同理,法西斯主義者,與主張政府規模壓縮至最少的自由至上論者(Libertarian),也同歸類為「右派」。有人會把專權的左右翼稱為「極左/極右」,但這種說法也是有問題的,例如北韓、中共與越南,其專政程度有別,(越共近年的黨內民主化,比中共進步,但仍未開放黨禁報禁),同稱為「極左」,未免太籠統吧。中共現在全面走資,又高舉國族主義,到底它和它的同路人,還算是左派嗎﹖

由是,近年英國有一位不具名的政治記者,在一些社科學者的協助下,建立了一個「政治指南針」網站 ( http:// politicalcompass.org/index ) ,這個新的分類法,用了經濟及政治兩條軸線,分出了四大類的新政治光譜 – 威權左派﹑威權右派﹑自由左派﹑自由右派。

把這個新光譜放在香港,不難發覺,本地民主派一向都有自由左派及自由右派之分。香港人反共,有的連整個左翼思潮都連帶全盤否定,有的是為了反專權,以及反對中共誤以為保持香港的一制,就是一面倒向資本家。本來自由主義的精神,貴乎多元,自由派內分左右,大可以用理性思辯,把真理辯個明白﹔如不能說服對方,在自由的大旗下亦可互相尊重。例如《信報》的立場是支持自由市場,但在政論版及文化版內,亦時有批評新自由主義的位文章。

香港報業長期的明哲保身﹑自我審查,造就了壹傳媒集團獨佔反共市場,黎智英亦被西方傳媒吹捧為自由鬥士。他並沒有好好的利用這個優勢,提升民主派支持者的思想水平,進而幫助建設香港的公民社會,以「自由而負責的新聞事業」自許。反之,他開創了「大報小報化」風格,搞「黃色新聞」 (Yellow Journalism) ,助長香港的反智犬儒風氣﹔又利用港人的恐共心理,把一些溫和的福利政策醜化為「行共產主義」 (例如:二零零四年九月十五日《蘋果日報》E13論壇版「社會主義完全失敗」),令港人無法反思香港經濟體系的不公義﹔對一些批判新自由主義有獨到見解的學者,如嶺南大學的許寶強教授, 《蘋果日報》不單沒有就事論事的去辯論,還要用上了「四大護法」般的口吻去罵街
-- 「只有我們才懂阿當史密斯的原意,你這個外行的文化研究者懂甚麼?」(大意,詳見二零零七年二月二十六日《蘋果日報》A22 論壇版「篤爆嶺大教授謬論」) 不單如此,《蘋果日報》還要哀嘆《信報》成了「昔日市場信徒今天不干預旗手」 (見二零零七年四月九日《蘋果日報》A10論壇版「政治不正確:政治正確衝擊《信報》」),長此下去,恐怕《蘋果日報》快要變作右派版的《真理報》了!

最嚴重的,是黎智英的野心不止於此,近年他想成為民主派「造王者」之心,可謂路人皆見︰把陳方安生捧成香港民主運動的大救星(見二零零八年六月二十九日《蘋果日報》A02要聞版「港府出陰招圖拖延政改泛民擔憂︰陳太倘棄選普選更渺茫」),熱捧公民黨,一方面又向甘乃威捐款廿萬 (見二零零八年六月十六日《明報》A14況聞政情版「甘乃威否認收陳振聰捐助單仲偕是否戰港島仍有變數」),卻又反過來指控他收受陳振聰的政治獻,圖迫他退選 (見二零零八年六月十五日《蘋果日報》A08 港聞版「甘乃威否認收陳振聰捐款迴避陳與黎學廉關係疑慮未消除」)。

可以這樣說,民主黨港島區選情是黎智英搞垮的。

如果黎智英誠實回答「政治指南針」網站的問卷,他真會是一個「自由右派」嗎?恐怕未必,他管理壹傳媒集團的手法一向都是乾綱獨斷,沒有半點民主精神。再者他視市場為上帝,假如有一天,厭共再非香港社會主流,他還會「企硬」嗎?以《蘋果日報》批鬥許寶強的嘴臉﹑全面封殺社民連的手段,黎智英遂其民主派教父的野心昭然若揭!

要社民連與黎智英幕後主導的民主派「團結」,無異與虎謀皮。

對建制妥協,還是在體制內外抗爭?這個問題自八十年代初港英開放區議會選舉,便困擾著民主派及社運界。主張妥協論者,長年以來借用新馬克思主義鼻祖葛蘭西 (Antonio Gramsci) 的「陣地戰」 (War of Position,在香港常誤作「位置之戰」,實情是葛蘭西參考了西洋軍事理論,探討社會抗爭的策略) 論述,二零零四年「四二六釋法」四天後,還未進入建制參與密笏的張炳良在《明報》撰寫的一篇「悲情過後民主派要革新上路」,可謂「典範」,文中他說︰

民主派應作好思想與戰略準備,為政改作持久戰,在假設可見將來中央不放兩個普選下,擴大建制內的力量與作用,這也就是葛蘭西 (Gramsci) 所言的「位置之戰」。若民主派仍有信心及魄力去建成一股主要港人力量而不只是一群象徵性的反對派街頭戰士,就應有充分的道德勇氣和有所為精神去進駐一切可以進駐的建制空間,革新提升,並運用其建制位置多辦實事,贏取更廣泛的社會認同。

地區議席要去選,但也不放棄擴大在功能議席和未來行政長官選委會的影響力﹔既打動基層市民,也要用政治才能和政策思考去感召中產專業和工商界。在普選落實前,過度性的漸進式改革不應輕言放棄底杯葛,就算是小圈子選舉,也要考慮派人參選特首,去展示另類管治思維與領導力。(全文見︰http:// www.synergynet.org.hk/b5_m14_1.php?d-746)
葛蘭西的「陣地戰」,真的是這個意思嗎?

葛蘭西主張在革命風起雲湧的時刻,要打「運動戰」(War of Manoeuvre) ,在低潮時要打「陣地戰」,但固守陣地是所為何事?是要在議會爭爭位子嗎?是試圖進入建制內「革新改良」嗎? (在此禁不住要問張炳良,三年來你在建制內「革新改良」了甚麼? )據吾友南方朔對葛蘭西的Hegemony (他譯作「勢」而非一般常見的「霸權」)理論的解說︰

......他認為一種反對運動,真正重要乃是創造一種「勢」,從而能夠聚合並領導整個社會﹔但「勢」並非實力或權力,而是一種知識力和道德力的顯露,反對派的知識份子必須對現在和未來有更宏大的格局,而後綜理出能凝聚人群的方向與策略,形成一個有機的結合體,藉著顯露與說服而取得勝利......葛蘭西論「勢」,大概是古今中外最深入的一人。近代義大利恩想家布比歐 (N.Bobbio) 指出,他的「勢」本質上代表的乃是一種文化價值的更新發展,也是一種更積極的民主。祗有反對派有了這樣的自覺他才會更努力進行開創,從而產生「勢」。「勢」的核心不是權力,而是知識、智慧,以及能力。當弱者以這些品質做本錢,他才有可能成功,而他的成功所帶來的才會是更好的未來 -- 而不是政治上的換邊或換另外的人當老闆。葛蘭西的「勢」裡有高度的自我期許和責任倫理的概念,這是歷史上第一次將反對運動拉高到這樣場的境界......(南方朔,《語言是我們的星圖》,頁167-8)

社會民主連線反對所有不同形式的小圈子選舉,不是要自鳴清高,而是要替香港的社運和民主運動創造新「勢」!君不見民主派長年參與議會,已淪落為只是偶爾投投反對票了事的「仕途主義者」(careerists),使香港人對政治消極犬儒的態度,不單沒有改善,還與日俱增。社民連參選立法會及區議會直選,不只是要壯大自身實力,更是為了借用選戰的舞台,「顯露我們的知識力及對現在和未來有更宏大的格局」,進而改變香港的政治文化。

再者,即使以何必曰「義」的現實政治(Realpolitik)角度考量,香港的「務實民主派」其實是最不務實的,就拿前文所述二零零五年政改方案作例,増加了直選議席,功能議席又同步增加,然些新增的功能議席,固然不會有讓民主派輕易贏得﹔而表面看來,新增的直選議席,看似能解決民主派「三個和尚沒水吃」的問題,但中聯辦自然會派出一些「疑似中立」候選人,分薄票源。到時民主派在立法會的議席,恐怕連四分之一也不保﹗

舊事重提,皆因本屆立法會選舉過後,又要討論二○一二年的政改了。政府很可能會翻炒二○○五年那碟冷飯,如今中共勢力如日中天,勢傾則絕,利窮則散,民主派中主張妥協者,肯定比三年前多。

從最近幾個月內的一些人與事,可見民主派猥自枉屈,且戰且退的端倪:  
一、二○○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民主派抗議人大否決二○一二雙普選,發表聯合聲明,強烈抗議人大的決定違反《基本法》及違反民意。但聲明內又有「在香港人力爭之下,行政長官曾蔭權終於提出其雙普選時間表,即二○一七年普選行政長官及二○二○年普選立法會」的「軟趴趴」語句。 (見二零零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明報》A049 港聞版「泛民陣營有另類聲音建制派看貶泛民無籌碼」)

二、二零零八年一月二十日,陳方安生在港台節目《給香港的信》中說,人大常委會確定香港最快可於二零一七普選,為了港人確立了目標,但她同時質疑何時才有雙普選﹑以及是否真民主。她呼籲港人團結,並重申若能有助港人建立共識,她願意作出某些妥協。(見二零零八年一月二十一日《am730》M04版「遊行爭取普選陳太:無意搞對抗」)

三、二○○八年三月二十六日,立法會法律界功能界別的公民黨議員吳靄儀,曾多次在黨內堅決表明不會角逐連任。公民黨雖希望力保此一陣地,卻未能物色有勝算的接棒者,湯家驊甚至試過找民主黨創黨主席,資深大律師李柱銘,希望他從直選行列「回歸」法律界組別(他於一九八五年起連任此功能界別議席六年),但為對方所拒。《信報》的余錦賢評曰:「……此事卻反映出,有人昧於認清,要直選議員轉戰功能界別,是民主倒退動作這事實,而一旦居然說服到馬丁倒玩『小圈子遊戲』,到頭來更只會陷這位『香港民主之父』於不義。」 (見二零零八年三月二十七日《明報》A06 港聞版「吳靄儀無意再選法律界議席公民黨憂無人接棒陳景生參選意向未明」,及二零零八年三月二十八《信報》P12版「李柱銘輕鬆  公民黨沉重」)最終吳靄儀決定「考慮」競逐連任,七月會作最後決定。 (見二零零八年四月二十三日《明報》A07港聞版「曾找他人參選「得不到想要答案」屢萌退意吳靄儀考慮競連任)

四、二零零八年四月二十四日,民協主席廖成利透露,會以「民主派鴿派」的新旗幟出戰選舉,並以「理性進取」取代「又傾又砌」的舊口號。民協前主席馮檢基解釋,「理性進取」意即「砌」也可以正面。(二零零八年四月二十五日《信報》P11版 「揚棄「又傾又砌」揭櫫「理性進取」民協轉型參選蔣志偉加盟」)

五、二○○八年五月八日,湯家驊接受《星島日報》訪問,他已不再堅持二○一二雙普選,說:「……二○一二若是一個過渡性質的方案,那麼它必須是達致最終普選方案的中途站。」(見該報A19版,「何時.....如何?」

六、二○○八年六月尾,民主派醞釀刊登譴責廣告,譴責政府及在零七年十二月十四日在立法會財委會上投贊成票的議員,但最終胎死腹中,因為在民主派議員中李國麟、鄭經翰及馮檢基當天也投下贊成票。有人不惜「反」,認為有關建議製造矛盾,堅決反對。(見二零零八年六月二十五日 《信報》P07版「泛民擬登譴責政府廣告惹內閧」)

七、二○○八年七月四日,梁國雄原隨立法會訪川團前往四川視察災情,在最後關頭遭禁足。之後《明報》星期日副刊的專欄作者安裕在題為《聽話》的文章說:「……至於立法會議員,楊森李卓人拍拍梁國雄的肩膊,轉過身來帶中旅社發的回鄉證照舊上路,電視新聞片這一組鏡頭令人感慨萬千:曾蔭權的親疏有別被批得片甲不留,可是中央的親疏有別卻威力如虹:梁國雄是疏,楊森李卓人涂謹申李永達手持單次回鄉證的四位是親,不聽話的下場清楚不過,香港市民終於看到中共分而治之的統戰高招。」(見二○○八年七月四六日《明報》P02-3星期日副刊,安裕周記,「聽話」)

要社民連參與「義利雙失」的政治交易,實在是恕難從命﹗所以,民主派沒有不分裂的本錢。
一九九九年,許信良退出民進黨,他在退黨宣言內說︰「......同志們,我們在此分手,因為我要繼續往前走!」社民連恐怕也快將被迫要與那些披民主派畫皮的政客分手,為的是我們要繼續往前走!


二零零八年七月

1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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